青筝

“清明时节雨纷纷，路上行人欲断魂……阿奶，清明是做什么的呀？”小女孩依在老太太身旁读着课本。

“春雨惊春清谷天，娃儿啊，这是春天的第五个节气，是踏春出游的日子，也有在这天扫墓祭祖，以托思念的。”老人耐心地说着，接过孙女递来的书，一下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，哄她入睡。

窗外何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，小女孩翻个身，嘟囔着：“踏青、踏青……”梦里，奶奶答应她明年三月三踏青，掖了掖她的被角后，坐在床头，糊着纸风筝。

岁月的痕迹最是明显，小女孩的脸庞渐渐褪去稚嫩，老人本苍白的脸上被刻下一道道纹。“阿奶……”小女孩背着书包扑向老太太：“你答应今年清明踏青，带我放风筝。”可老太太总说：“乖娃儿啊，阿奶的风筝没有糊好，等明年，明年去……”“骗人，箱子里就有一面，上次我都看到你对着它出神了好久……”

女孩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，老人却渐渐腿脚不便，整日困在床铺上。“阿奶。”女孩故作嗔怒：“一直不肯带我出去，今年清明怕也去不得。”说着，在老人的腿上揉着，按压着，无一丝埋怨之意。

老太太笑：“娃子，把我箱子里那纸鸢拿出来，推着老婆子我出去走走吧。”女孩眼睛亮亮的，却轻轻摇头。

窗外，点点阳光洒下，微风摇曳枝杈，洒了一地碎银，正是踏青放风筝的时节。空地上许许多多的稚嫩的身影蹦跳在大人身影旁，却仍不见祖孙俩的影子。

原来奶奶拗不过孙女，只躺在床上，静静地听着女孩读书：“风雨梨花寒食过，几家子孙……这首不好！阿奶我们听下一首，借问酒家何处有，牧童遥指杏花村……”

祖孙二人默契地守护着他们相伴时光已然不多的秘密。

又一年清明，女孩擦擦满身雨水，进了老屋。老人前一年便执拗地搬回这里——她的根，她与阿爷相伴半生之地。

“阿奶，小筝来看您了。”女孩熟练地在老屋的一个大箱子前找到了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——阿奶总是反复查看这个已经起皮的旧箱子里的物品，日复一日，夜复一夜，箱子上竟然连一颗灰尘都没有。

老太太放下已泛黄的黑白结婚照，取出风筝递给女孩：“娃儿，推老太太我出去吧，答应了你去放风筝。”女孩张张嘴，微微有些颤抖，接过纸鸢，撑一把伞，推着老人出了屋。

走了很久的路，或许是绵绵细雨唤醒了老太太内心深处的记忆，又或许是沉默勾出老太太沉寂许久的情绪，很久很久，阿奶絮絮叨叨地开口：“多少年前，也是清明，那时我还是个姑娘，放纸鸢，一个小伙子笑我飞的不好，哼，之后也没见他把纸鸢飞多高……”

“那年，他为修纸鸢，那么大年纪出远门，我不肯，他说这定情信物坏不得，我拦不住便由他了，他却没回来了……”

奶奶看着面前的小土堆，仿佛看着长眠的老伴，平静讲述着，笑得幸福，渐渐阖了眼……许久许久，只有霖霖雨声和年轻女孩断断续续的啜泣声。

又是清明，撑一把伞，我站在并排仿佛相依的两个土堆前，烧了那永远补不完整的纸鸢，上坟祭祖。

我名青筝，清明踏青的青，风筝的筝。